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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9章 小七醫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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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9章 小七醫生

祈清和蘇醒已是三日後,夕光餘暉落進房間,烘得暖意融融。

她神思有些倦怠,動了動指尖,緩緩調動內力游走大小周天,體內蔓延的毒性滯住,應是有人替她暫時封住了夢回毒。

擡起眸,只見沈北歌趴在床沿,神情欣喜。

無患塔被燒,被掩藏地下蠱場重見天日,一群裴氏旁支弟子群龍無首,無力做主不知如何,裴老太君接手辛夷塢,梳理活人蠱一案舊事。

“所以,我們要報告仙盟嗎?”沈北歌猶豫不決,不自覺咬嘴唇。

理性上,她覺得這事兒鬧成這樣,不上報好像不合適,仙盟也遲早會發覺這裏異常,但她又怕仙盟一來,連帶著把自己也抓了。

“還有證據麽?”祈清和靜了一會兒,開口問道。

千年前無患蠱場相關文書被早被銷毀,一應涉事人證幾乎蕩然無存,徒留一座空蕩蕩的地下宮。

沈北歌楞住,她眸光暗下去,眼眶忽然有些泛紅。

“祈姐姐,你後來,是怎麽離開無患塔的?”

祈清和緘默了,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

裴老太君當初僅暗中救下了沈北歌一人,那後來的故事呢?

自己中毒多久了?又是如何離開那裏的?

潛伏於體的毒素,心魔對她的態度,沈北歌的目光,都切切實實告訴她,她就是被關在無患塔下的小七醫生,她真的經歷過那如煉獄般的折磨,一日不落。

可她將這段過往丟失得徹底,無從知曉。

沈北歌眉間又凝了愁雲,她擔憂地詢問,能不能解開夢回毒。

祈清和淺淺呼出一口氣,輕輕搖頭。

夢回。

準確來說,它非毒,是由四海十洲部分神獸精怪的血液靈息所制,只因不同神獸與生天賦皆有差異,進而陰差陽錯破壞修士靈臺神識導致催眠致幻,修士道心愈動搖,愈易引起毒發。

連她也無法做到解毒完全,只能壓制。

想解毒,大概得在其他世家尋找線索,查清此毒所涉及的妖獸,才能再想法子。

離辛夷塢最近的,便是燕澤沈家。

想起無患塔,祈清和目光一頓,隨即笑著問道:“你能告訴我嗎?”

“什麽?”沈北歌楞住。

“有關小七醫生的故事。”

祈清和笑起來很好看,周身的冷淡被拂去,仿佛料峭暮冬後,一抹帶著生機的風。

無患塔裏沒有姓名存檔,如同每個試驗引會分門別類編號一般,那裏的藥醫,也有一應排序,“七”是數字編號,死掉一個,就再抓一個。

望著那彎淺笑,沈北歌怔了神。

痛不欲生的歲月實在太久,太折磨,又太遙遠了,哪怕記憶解封,於她而言,也是模糊支離的。

於是沈北歌仔細地,將有關小七醫生的故事一樁樁一件件從中撿出來。

小七醫生善外傷,說話溫柔好聽,會將病箋折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小動物,用來哄一些疼痛難忍,情緒失控的病人。

她也收到過,藏起來,舍不得它挨上一絲血跡。

沈北歌垂眸,神色眷戀,念著這些記憶,倏然發現,有關小七醫生的過去,她原來都記得清晰,分毫不差。

她忽然理解了那些黑團子似的的心魔殘念,為何在神志盡失時,都仍記得祈清和。

就像小時候生病被迫喝了很苦澀的藥,最後卻在嘴裏,驚喜地含到了一小顆糖。

於是那一咂甜,在緘默經年裏,能記得好久好久。

祈清和默默聽完這個故事。

故事裏的人,是她,卻又有些,不像她。

她仍舊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。

有弟子敲門打擾,說是裴老太君有事尋,便將沈北歌帶走了。

祈清和還想著那個故事,一時出神,在她沒留意時,從床沿邊又悄悄探出了一個小腦袋,蘿蔔似的小手抱著三枚尺狀簡劄,墊著腳將它們推到祈清和面前。

「堂主!這個這個,能看了。」

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房靈人形模樣。

它實在太小了,不過一尺四寸的個子,小半個櫃子的高度,橙色短衣紅頭巾,白皙小臉帶著點嬰兒肥,五官精致,卻因苦惱擔憂而皺在一起,像顆小核桃。

察覺到祈清和在看它,小夢臉色紅了幾分,一個抱頭閃身憑空消失。

祈清和拾起玉簡,溫潤透亮的流光一晃,上面隱隱綽綽浮現出幾墨青澀字跡。

「28.我是被人救出的無患塔。」

一句突兀又沒頭沒尾的話。

她也是被人救出的無患塔?被誰所救?後來又去了哪兒?

祈清和微微蹙眉,目光低沈,想不出所以然,又去看第二枚玉簡。

「44.曾遇燕鳥,彩羽藍冠,極是好看。」

一句有些莫名的話語。

再想去看第三枚玉簡時,門外夕光似乎暗了暗,祈清和揚起眸,碰上一位白衣青年的目光,他倚在門邊,溶在鎏金碎陽裏,慵懶又閑適。

她一直輕蹙的眉心不自覺淡開。

“清和。”他兩三步走近了,將一個精巧古舊小木匣交到祈清和手中。

“我在歸夢堂裏,尋到了這個。”

祈清和目光一怔,心中奇怪,擡手去撥木匣搭扣,哢嗒一聲輕響,木匣輕而易舉被打開,裏面亦無字無言。

只是一盒羽毛。

數量不多,約有七八枚,是尾羽,油亮美麗的靛藍色,在陽光地折射下盈盈絢爛,流光溢彩。

這是燕子的尾羽。

祈清和撚起一羽細細打量,良久須臾,也沒發現其間特殊之處,想起方才所見的第二枚玉簡,她猶疑問道。

“這盒羽毛的主人是誰?”

應知離目光在這滿盒羽尾停留了一會兒,回道。

“這羽毛應是出自某只瑞獸。”

祈清和闔上木匣,將它又交給應知離,又擡手去查看那最後一枚玉簡。

在看清上面所書文字後,她神色微怔。

遽然,靈鏡於半空顯形,絹色流光璀璨眩目,沈北歌清脆明快的聲音隨即從靈鏡中響起。

“祈姐姐——去往燕澤的車廬與通行手令都備好了!我們何時出發!”

辛夷塢離燕澤不遠,仙車兩三日便能抵達,祈清和不願惹人註目,決定不日出發,輕裝簡行從小道進城。

臨行前,她單獨見了裴老太君一面。

祈清和想,老太君曾用術法暫時封過沈北歌的記憶。

那自己呢?自己的記憶會不會也被人為幹預抹去了呢?

畢竟她也算從無患塔活著離開的“幸存者”,是否會被人追殺滅口?又如何從虎口脫險?

祈清和誠懇道明來意,闔眸等待。

裴老太君點頭應下,她一手拄拐杖,另一手結印術法,數道靈力小心翼翼探入祈清和眉心,只見仙氣繚繞,一層又一層裹挾祈清和,隨著靈力愈亮,裴老太君眉頭愈發緊鎖。

少焉,她無奈嘆氣,停止做法,靈力輕輕散去,祈清和擡起闔著的眼簾,見到裴老太君凝重神色,心神微蕩。

“祈姑娘。”裴老太君語氣委婉,“我已再三確認姑娘神識……未有任何受損,亦或是更改痕跡。”

與其說記憶掩蓋,不如說一紙空白。

她從未見過這般情況,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沒有過去。

裴老太君想了想,又修正了措辭:“老身修為淺薄,以姑娘目前現狀,不過兩種可能。”

“其一,是因歲月流逝而自行淡忘。”

“其二,便是抹去姑娘記憶之人,修為遠在老身之上。”

可自己修為雖稱不上冠絕,也不至於探看不出一絲跡象,裴老太君思索著,能徹底瞞過她的,四海境內也不過寥寥幾人。

這位祈姑娘,到底是何人物?

祈清和從始至終都很平和,未見一絲懊惱,仿佛靜水深流的無邊月色,勘不破悲喜。

她只是坦然道了謝,施禮後轉身離去。

此番離開辛夷塢,與上次偷渡東躲西藏又缺錢難行截然不同,這一次,祈清和收到了整整三十萬天昭銖錢。

剛好是那紙懸賞的賞金。

聽說是“裴信”提前備下的。

當她登上裴家精致敞亮的駿馬仙車時,才知“裴信”竟連通行手令與偽造身份也一應備下,他們三人成了裴家不起眼的外門弟子,如今正趕赴沈家,參加五年一度燕澤大比。

“燕澤大比是什麽?”祈清和知曉四海十洲一向熱衷各類比試,上至仙盟官方主辦的十洲論道,下至各宗各家的師門大比,切磋請教層出不窮。

“哦,這個我熟!”涉及沈家相關,沈北歌非常踴躍,連忙發言。

“等等。”祈清和顯然對辛夷塢的屍魅一案心有餘悸,她再三問道,“你確定,你這次獲悉信息的時間來源,不再是幾百年前?”

“我發誓!”沈北歌篤定,目光灼灼。

“燕澤大比是以‘四大世家’為首的名門望族弟子間的比試較量,以前含金量很高,後來世家式微,這大比雖未取消,但卻再不如過往名號,連參賽名額都下放至外門旁支。”

祈清和了然,決定再相信沈北歌一次。

但是再定神一想,他們目前三人,自己身負奇毒,應知離戰力不明,只剩一個沈北歌因永樂花塑骨療傷,修為重回過往巔峰。

所以……如果真要較量一二,一切似乎得仰賴沈北歌?

仙車馳行平穩迅捷,不出幾日便已到了燕澤城幾裏開外,透過仙車車簾,應知離似乎是瞧見了什麽,眸光沈了沈,祈清和不由得好奇,順著他目光望過去。

與死氣森森陰譎詭異的辛夷塢迥然不同,燕澤城雖也依山傍水,卻是春水接天煙雨路,霽山青處,好似謫仙行於雲間。

臨近城門,只見一排藍色旌旗林立兩道,桅桿頂部掛著一盞盞探妖法燈,而這些旗幟上,皆繡著燕紋圖樣,隨風翻飛飄動間,好似燕雀齊飛。

沈北歌見二人目光探究,似乎想起她這位“歸鄉游子”未給同伴作家鄉介紹,恍然道。

“那是沈家族徽,天女燕,可預吉知兇,保沈家歷代安康繁榮。”

祈清和微怔,驀地想起自己所看到的,那最後一枚玉簡所書。

——「71.燕子離開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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